中國高等教育學學科要進一步走向獨立和成熟，必須處理好學科、學術、學派、學院和學生彼此之間的關系，使高等教育學學科建設越來越有“學”。　　

一、強化高等教育學學科的獨特地位

高等教育學目前在中國，已經以教育學一級學科下的二級學科的身份獨立存在，并進行專業人才的培養，但高等教育學的學科獨特地位仍需要在以下幾方面進一步提升：

第一，確立高等教育學學科在教育學整個學科體系中的獨特地位。國內研究者目前要進一步改變“由普通教育學而高等教育學”的簡單演繹的研究思維方式。研究者要站在高等教育學的立場上，以高等教育自身的問題為邏輯和線索進行高等教育學的學科建設和研究，進而促進普通教育學的改造和完善，推進和反哺教育學一級學科的建設。

第二，確立高等教育學學科在整個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中的獨特地位。運用多學科觀點去研究高等教育學，并構建高等教育學的交叉學科、邊緣學科，這是高等教育學學科建設的重要特點。但高等教育哲學、高等教育心理學、高等教育經濟學、高等教育管理學、高等教育社會學等學科絕不應是哲學、心理學、經濟學、管理學、社會學等學科在高等教育中的應用，而是高等教育的哲學、高等教育的心理學、高等教育的經濟學、高等教育的管理學和高等教育的社會學。高等教育學與其他學科的交叉絕不是運用其他學科的理論、命題、概念等去看待高等教育，這樣的話高等教育學只能是其他學科的“殖民地”，而毫無發展的主動性和特殊性。在高等教育學與其他學科的交叉中，我們要以高等教育學為母體學科進行交叉，立足高等教育學育人的立場。站在高等教育學的立場上，利用其他學科的知識資源，從中獲取新的概念、原理、視角和方法，拓展高等教育學自身的發展空間，使高等教育學成為能夠真實地反映高等教育規律、解釋高等教育現象并且概念清晰、體系完整而又獨立的學科，在整個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中保持好其獨特地位。

第三，確立高等教育學學科在高等教育實踐中的獨特地位。學科建設是高等教育學的“上天”工程，問題研究是高等教育學的“入地”工程，這兩項任務是高等教育學自建立以來的雙重任務。由于高等教育學在我國的建制路徑是“由外而內”的，沒有現成的學術規范可資借鑒，因而其理論的原創性極為困難。而問題導向的實踐研究則比較容易見“成效”、出“成果”，這導致了以熱點問題為研究對象越來越成為高等教育學學科發展的主線，而可能生發有創造意義的理論模型的基礎研究備受冷落。國內研究者在進行高等教育學學科建設的過程中一定要把學科建設和高等教育實踐中遇到的問題的解決結合起來。根據高等教育實踐去生長出基本的概念、原理、命題等，從而實現高等教育理論和高等教育實踐的交互生成，進而形成對高等教育實踐的話語權，真正使高等教育學學科成為高等教育實踐者所重視并信服的學科。

第四，確立高等教育學學科在高等學校學科建設中的獨特地位。高校要充分發揮高等教育學學科在人才培養、科學研究和社會服務中的作用，而不應該把高等教育學學科視為高校的學科負擔，甚至淘汰它。　　

二、強化高等教育學學科建設的中國立場

教育學在中國的發展受到“雙重殖民”，一方面來自其他學科的“殖民”，一方面來自國外的“殖民”。前一個“殖民”導致教育學立場的缺失，后一個“殖民”導致中國立場的缺失。在高等教育學研究中，“雙重殖民”的情況也存在。就他國的“殖民”來說，其實高等教育學是具有中國特色的學科，但是在其發展的過程中，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推進和全球化進程的加快等，在國際交流中，中國高等教育學受到了國外的“殖民”。學術研究雖無國界，但是學術研究有文化的傳統。引進國外的高等教育學理論等對中國高等教育學的發展和高等教育實踐的推進具有促進作用，但是我們也應看到其“殖民”所帶來的不利后果。在高等教育學的學科建設過程中，我們要基于“中國立場”，回到中國的文化傳統中，匯聚中國高等教育學研究的經驗、知識等。堅持“中國立場”，這是形成理論體系，增強學科研究統一性和凝聚力的必要選擇。　　

三、強化高等教育學學科的學術品質

高等教育學科群的形成是高等教育學發展和走向成熟的一個標志。完整的高等教育學科群應覆蓋高等教育現象的所有方面和高等教育實踐的一切領域。高等教育學科群的形成正是研究者全方位理論描述和多角度系統分析高等教育實踐的成果。高等教育學科群中的眾學科在高等教育學科結構中所處的位置和發揮的作用不同，但都是全面理解和闡釋高等教育所不可或缺的。現實中，這些分支學科的發展速度參差不齊。在眾多分支學科中，高等教育學、高等教育管理學、比較高等教育、高等教育心理學、高等教育社會學、高等教育經濟學、成人高等教育學是高等教育學科體系中有較強代表性的、主要的分支學科，發展較為迅速，成果也較為顯著。但是一些基礎學科，如高等教育原理、高等教育哲學、高等教育史、高等學校課程與教學論發展較為緩慢，還有一些正在形成的學科，如高等教育文化學、高等教育政治學等領域的發展還存在著較大的空白。特別是高等教育學學科還沒有真正建立起自身的概念、范疇和體系，學術品質需進一步提升，我們要盡快處理好高等教育學和高等教育實踐的關系，加強理論對實踐的適度超前性和方向指導性，形成高等教育學的學科累積機制，形成建構我國高等教育學科自身國際榮譽和學術尊嚴的途徑。

當前特別要注意提升高等教育學、高等教育史和高等學校課程與教學論在整個高等教育學學科中的地位。特別要處理好高等教育學的“學”和“術”的關系。高等教育學作為一門學科，在我國基本上是作為“術”而存在的。學者們編寫《高等教育學》的設想基本上就是“供綜合大學和其他具有培養高等學校教師任務的院校的本科生，特別是研究生學習，也可以供高等學校的教師和干部學習”。高等教育學主要作為高校干部、教師和研究生學習高等教育理論的一門課程或教學科目形成和發展起來，沒有真正作為一個學術研究領域而充分受到中國學者的重視。雖然有的學者已提出高等教育學學科建設的努力方向，應當一方面努力探索如何形成本學科的科學理論體系；另一方面如何編寫出符號認知心理與教學原則的課程教材。但高等教育學更多被視為一門課程，而未真正視作為一門學術科目；高等教育學更多是作為“術”，而不是作為“學”來發揮其作用。中國學者所建立的高等教育學體系實際上主要是教材體系，而不是學術體系。編寫教材已成為高等教育學發展的重要方式。高等教育學的建設主要立足于學科和課程，而高等教育學作為一種知識門類、理論體系、思想領域的研究實際被邊緣化了，這是導致目前我國高等教育學學術品位不高的重要原因之一。

高等教育學在高等教育學學科群中所扮演的角色和應發揮的作用，需要研究者很好的定位。高等教育學在高等教育學學科群中的使命不在于建立起一個包羅萬象的宏大的高等教育學科，而在于強化高等教育學的基礎，為高等教育學的分支學科提供理論依據。高等教育學應致力于對高等教育學中的基本概念、理論體系、基本命題等進行理性的、學理上的深層次的認識，并對高等教育的發展提出合理的取向并加以理論上的導引。當前的高等教育學研究應延續中國高等教育學形成的研究傳統“接著講”，一方面研究高等教育學中最一般的原理，具體對何謂高等教育學、高等教育學的研究對象、學科性質、功能、體系、研究方法等進行深入的研究；另一方面對高等教育中的一般原理進行研究，具體對何謂高等教育、高等教育本質、高等教育產生和發展、高等教育規律、高等教育功能、高等教育價值、高等教育目的、高等教育內容、高等教育結構等進行深度研究，為推進高等教育學學科建設奠定扎實的理論基礎。　　

四、強化中國高等教育學學派的建設

縱觀教育學的發展歷程，學派在學科發展過程中所起的作用至關重要。中國高等教育學學科的發展也需要建立學派以推進中國高等教育學的發展。中國高等教育學的發展離不開研究者所具有的學科意識，更需要研究者具有學派意識。沒有學派意識的高等教育研究者是沒有真正的學術創新和學術爭鳴的，更沒有豐富多彩的高等教育思想之間的對話和交流。學派也可以促進高水平的研究團隊和真正的高等教育學家的誕生和成長。在中國高等教育學的學科建設上，我們也很有必要從學科發展走向學派的發展。目前最為重要的是盡快培育“70后”，包括“80后”的學派傳人和領袖。學派建設必須有一批優秀的研究者，研究者作為學派的集中代表，需要不斷提升自己的研究素質和水平，既要堅持為政策服務的目的，又要以應對實踐為目標，更要從高等教育學學科自身的特點出發，尊重學科的內在邏輯，以真實、客觀的反映規律為己任，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追求完成理論體系的創造，樹立學科的學術尊嚴，并通過研究者個體的創造性活動，影響、改造、建構學科群體，共同去進行高等教育學學科理論體系的創新性建設，確立起高等教育學獨立自主的研究領域、學術地位、價值體系和方法策略，從而體現出高等教育學學科發展的整體性、系統性和連續性，形成高等教育學的知識積淀，實現高等教育學的國際責任。　　

五、強化以學院和學生為載體的學科制度的建設

在社會學意義上，學科制度指學科規范體系及其物質體現，其背后的支撐是深層次的理念。我們這里所說的學科制度強調學科發展的規范或者是學術規范、規則等問題，也即研究者常說的學科的內在制度問題。學科的制度精神，作為學科的重要組成部分，預先地存在并隱含地彌漫在整體的科學共同體中，它是學科活動潛在的制度律令，需要內化到每個研究者的心智結構中，進而形成一種普遍的研究、認識規范。就高等教育學而言，高等教育學的學科制度包括學科的劃分、課程的設置、學科的研究規范、學科的評價標準、學科的獎懲制度等。一定意義上可以說學科的制度化的過程就是學科獨特性體現的過程。高等學校必須重視高等教育學學科建設，通過本科專業設置高等教育學課程，進行碩士和博士高等教育學專業人才培養，培養高等教育學學科建設人才，推進中國高等教育學學科的持續建設和發展。

20世紀，高等教育學在中國已作為一門獨立、系統、“復數”的教育學二級學科成長與發展起來了，21世紀的中國高等教育學發展必須重視中國高等教育學派的建設，以學派促學科發展。中國文化博大精深，中國古代的成均、書院等已具有高等教育的特征，若這樣認為，則中國高等教育思想淵源久遠，高等教育經驗豐富，加上現階段，我國高等教育發展的地域特征明顯，不同地域的高等教育發展面臨的問題不盡相同。在這樣的認識基礎上，中國高等教育學的發展必須植根于中國文化的土壤中，直面中國高等教育發展中的問題，形成真正具有中國風格、中國氣派和中國智慧并多樣化的中國高等教育學學派，這是高等教育學在21世紀能否真正成為一門自立、自為、成熟學科的重要標志之一。

（作者為山西大學教育科學學院院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