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玉壺 夕陽金輝——“銀齡計劃”教師張瑞麟“邊城”援教回眸
張瑞麟,國家開放大學教授。曾任中央廣播電視大學(國家開放大學)中國電視師范學院常務副院長、圖書館館長。兼任教育部高職高專廣播影視藝術教學指導委員會委員,北京師范大學珠海分校、滇西應用技術大學、中國石油大學(北京)克拉瑪依校區兼職教授。講授中國文化通論、藝術學概論、中國石油文化概論、大學寫作、基礎寫作、創意寫作、應用寫作、學術論文與畢業論文寫作等課程。出版《藝術概論》《藝術欣賞》《中國電影史》《中國電視史》《閱讀與寫作》等教材,以及長篇小說《爹娘》第一、二部。
云南。新疆。
騰沖——海拔2700多米的西南邊陲小城。
克拉瑪依——維語“黑色石油城”之意,西北新興石油城市。
大漠戈壁。
一條鐵路筆直地通往遠方,通往烏魯木齊,通往北京。
夕陽余輝。
我佇立在鐵軌下的人行小道上。風,越刮越猛,一種令人心悸的呼號聲——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的聲音,讓我這一個大男人都有些瑟瑟顫栗。
聽著呼號的朔風,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漠荒原,聯想現實的自己,我不禁陷入一種沉思,一種內心的拷問,一種五味雜陳的心靈獨白——
放棄“隨心所欲不逾矩”的生活,放棄含飴弄孫自由快樂的日子,只身一人來到這里,究竟為了啥?到底圖個啥?
這,不僅是我此刻的心靈問詢,更是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們不約而同的“訓問”。
——“不要問了,這是我的一點追求,也是了卻幾十年來要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和事的些小情懷的一步。”
——“不為什么,也不可能為了什么!”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者謂我何求”
——“心安!”
厚重如是。簡單如此。
重返課堂
“鶴發童顏”。
“精神矍鑠”。
——學生對我第一次上課的評語。
退休三年后再次走上神圣的講臺。
先是在云南邊城騰沖,走上滇西應用技術大學課堂,看著一雙雙久違了的求知若渴的明亮眼睛,聽著坐滿階梯教室學生的熱烈掌聲,我再一次感動了,也動情了,我這樣開場——“同學們,中國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能在祖國的南疆,和同學們一起學習、濡潤、理解、參透其精神內核,是我們的幸運,也是我的責任和擔當。中國傳統文化不僅告訴我們如何做人,做個好人,做個大寫的人,還告訴我們如何親家、愛國、胸懷天下。”一堂課下來,百余人的階梯教室里多次響起同學們發自內心的熱烈掌聲。一堂線下課,使我找回了自我,增強了自信——一定要把每一次講課當作我送給邊疆學子的一份厚禮!
作業的批改是最辛苦的。我不愿意重走背對背批改,沒有眼神和心靈交流的“呆板”“僵硬”的作業批改老路,尤其是作文批改法,不管有幾十人還是幾百人,我都要面對面逐一批改,一個一個同學的一次兩次三次五次地反復修改,直到同學自己滿意,也讓我滿意為止。
不論是春風和煦的南疆,還是在十幾級大風大雪和暴雨如注的大西北,風刮,吹不倒我;雨下,淋不怕我。我總要提前近一個小時來到教室,手把手批改學生的作文,教給學生寫作的真諦。下課鈴聲響了,時鐘已指向22:30,許多學生不急著回宿舍休息,排著隊逐一等著我的“耳提面命”和逐字逐句的批改。看到他們“心領神會”的會心一笑和恭恭敬敬的深情鞠躬,我內心的喜悅感早已戰勝了身體的苦累饑餓。當給最后一個同學講完,回到宿舍,已是深夜12點多。我泡上一碗“康師傅”方便面,吃起來卻是那樣的香甜……
傳幫帶助力年輕教師成長
“別忘了,你渾身都是鐵,又能打出多少釘!”這是我時刻不忘的自我提醒,一個老教師,一個來到教師奇缺的邊疆高校,給學生上課固然重要,更重要的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輸血”,而是因地制宜,因時制宜的“造血”,把自己的一輩子教學科研經驗傳給年輕教師,助力他們盡快成長,獨當一面,這意義更加重大。
我難忘——每當我上課過累,是我所在系部的年輕教師捧上一杯咖啡,一碗清茶。
我難忘——每當我身體不適,總是年輕教師為我取藥煎藥幫我服藥,用真情和陪伴讓我戰勝病痛。
我難忘——每次上課,年輕教師都要早早趕到,為我做好必要的技術準備。
我難忘——年輕教師每周都要擠出時間真誠謙遜地征求我對他們教學、科研和成長過程的意見建議。
我難忘——每周一次為年輕教師零距離傳授如何備課,如何認知和制作課程ppt,如何進行科研的積累和科研成果的表達成形,使他們快速走上科研之路。
我難忘——在年輕教師思政課大賽中,虛心誠懇又充滿才華的年輕人在我和另外幾名老教師的指導下脫穎而出,榮獲全校大賽特、一二三等獎的喜悅。
這些“難忘”時刻的匯聚,是我一生教育教學生命的無限延長,是我人生最大的慰藉和欣喜。
悉心捧起未來的花朵
悉心培育新人,教育培養一代有理想有志向,既仰望天空又腳踏實地,可堪大用的人才,是我們教育教學的出發點和歸宿。四年來云南和新疆兩所高校的援教經歷,回憶起來每每讓我感慨,使我動容!
在兩個學校,每學期開展的學生朗誦大賽,讀書演講大賽,寫作大賽,創意大賽……在我的輔導下,總有獲特等獎、一二三等獎的學生,他們的創新創作能力、閱讀寫作和朗讀水平在快速提升。
最值得我驕傲的是云南一個山村的孩子,一個理科生,經過幾乎零起步的指導幫助下,寫作水平得到大幅度提升,其網絡長篇小說獲得眾多粉絲,一度能每天同時供稿兩部長篇網絡小說,成為湖南省網絡作協會員。
還有新疆、四川、陜西和貴州等地的學生,在學習我的寫作課后,將自己創作的中長篇小說投稿給網絡文學刊物,很快被刊用,并成為網絡刊物協議作者,每天不停地投稿,幾年如一日,向專業作者邁出堅實的一步。
我所任教的寫作課,學生們成立了“詩歌創作社”“散文創作社”“小說創作社”“論文寫作社”“藝術鑒賞社”和“新聞社”等社團,每個同學都積極參加,開展寫作,好多同學寫出了數萬字的小說和大量詩歌、散文與文學評論,才華初顯,創作水平每年都有大的提高。有多名同學獲全疆高校文藝評論征文二三等獎和優秀獎,也是學校首次獲得此項獎。
《克拉瑪依日報》是當地唯一的一份城市黨報,學生習作很少見諸報端。我教授的漢語言文學專業兩個年級的學生經過近兩年的學習,有10余人次在該報上發表散文、小說和詩歌,有的同學作品是以整版篇幅被刊載,給同學們的創作以極大的促進。
每當一門課程結束,便有同學在網上留言:“老師我最喜歡上您的課了!一次不上就心慌的狠!”一門課程結束的最后一節課,許多同學發出了質樸真摯的心聲,表達了對我這個老教師上課的肯定和喜愛,以及對我竭誠教誨的感激之情。有同學這樣寫道:“老師在每節課前都會早來很長時間,就是為了能在課前批改作業,還為我們帶來古詩詞,供我們鑒賞,然后朗誦理解其內容。從詩詞中我們學到了屈原‘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的愛國情懷以及社會責任感,學會了‘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不懈求知精神,學到了李白‘天生我材必有用’‘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的自信豁達,領悟到文天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視死如歸的愛國情懷,還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卓爾不群的獨立人格。張教授不僅傳授知識,更多地是在塑造我們的品格。”也有同學寫道:“(中國文化通論課)是一門令我一生難忘的課,也十分幸運地遇上了一位令我終身難忘并感恩戴德的尊師,您的課是我做人做事的價值導引,文化的內涵不僅浮于表面的內容,更沁入我的骨髓,透徹我的靈魂。永不會忘記最后一課您對我們的殷殷期望。我也必將在您的教導下,傳播中華文化,做一個專一、勤勞、正直的人。感慨良多,匯為三句話,以表感恩:諄諄如父語,殷殷似友親。輕盈數行字,濃抹一生人。寄望后來者,功成報師尊。”
這些發自學生內心的表述,對我真的勝似千金,真的讓我感到莫大的慰藉——來邊疆援教走對了路。
為建新專業出謀,為“文化潤疆”助力
真的沒有想到,在浩瀚的大漠邊城,在小我的有生之年,竟能為國家的高等教育事業,為建設安定、富裕、美好、幸福的邊疆,為西部地區培養一代新人做出令當地政府、學校、師生以至多個領域的人們所期盼的貢獻。
——講授這里多年需要開設而苦于無人講授的八門課,受到了學生們發自內心的歡迎和感動。
——指導并協助該校教師籌辦當地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急需的漢語言文學專業以至文化藝術學院,并擔任專業主干課程和指導專家。
——能為國家“文化潤疆”宏大工程助力,每年為當地新入職的上千名年輕公務員講授“公文寫作”。
——能在黨報倡導的宣傳媒介“微電影”中參與策劃并作主人公之一身體力行宣傳“為疆來,為將來”——銀齡教師為新疆的建設發展培養人才而來,學生為自己成長成才成為祖國建設可堪大用的人才而來。
協助院校領導 為教學科研把關定向
指導和監督日常的教育教學,為年輕教師健康成長、為學校教育教學穩健發展出謀劃策。我在云南滇西應用技術大學被聘為學校教育督查組副組長,每周要抽出兩天時間聽每位老師的授課,并從多方面提出課上的問題與改進的措施。
在中國石油大學(北京)克拉瑪依校區,第一年被聘為學院教學指導委員會委員,每學期若干次指導講評年輕教師教學大賽。第二年被聘為學校教育督察組成員,每周都要有三到四次聽課評課,受到年輕教師的真誠感謝,許多年輕教師主動登門求教,我都要一一耐心解答。
這些都像校長總結的那樣:“發揮銀齡教授的經驗、熱情和能量,對于邊遠高校的年輕教師無疑是難得的福音,也是國家高等教育事業發展的明智之舉。”
能在晚年,在祖國需要的大西北高教講壇上做出力所能及又被教師和學生肯定的工作,確實令人欣慰,讓我心安。
克服困難,堅定信念
來到云南、新疆,我一直埋頭在做,也收獲了無盡的開懷。然而,一個人來到邊疆,困惑、困窘和困境等現實困難接二連三地出現,不停地考驗著我。
困惑。比如初到云南,自己準備的講義和講授的內容,對于西南邊疆300多分入學的學生來說好多人聽不明白,很少產生教學課堂的積極主動呼應。我主動反省自己,查找緣由,放慢速度,深入淺出,多聯系實際,最大限度地使學生聽明白,逐漸到學生樂于互動、主動回答問題,最后喜歡上我的課。
還有,年輕教師的授課量奇高,很難抽出時間進行科研。而我卻根據自己的經驗,要求我的兩個助手每學年申報一個科研課題,寫出并發表一到兩篇科研論文,給年輕教師巨大壓力。我也給學校提出盡可能減少年輕教師的課時、給他們騰出足夠的科研時間的建議。可是,學校嚴重的生師比失衡,教師上課已經是最緊迫的剛性需要了,怎么辦?我只能鼓勵年輕教師根據自己的專業主攻方向,結合課程撰寫教學體會和學術思辨文章等,不讓自己的思想停下,不使自己的筆頭滯澀,不讓科研精神迷失。這樣,很多上進心很強的年輕老師克服諸多困難,堅持撰寫科研小論文和申報科研課題。
還有,兩個學校都是,要么沒有圖書館,要么圖書館中的有關圖書資料奇缺。做過教學部和圖書館負責人的我深感憂慮,五次三番提出加強圖書資料購置的意見建議。在我不停地強烈呼吁下,兩個學校的圖書購置費大幅提高,還把我選為學校圖書館館員“參政議政”。
困窘。首先是來到一個陌生地方,衣食住行的適應問題。云南四季如春,風景優美,但由于海拔較高,生活上燒水不能開到沸點,做飯做菜基本都是夾生。我的身體適應不了這些問題,鬧肚子就是家常便飯,一年下來瘦了17斤之多。但我還是咬牙堅持到一年合同期滿,回京治療兩個月,稍好,又向教育部提出去新疆援教。
新疆地處大西北,與國內其他城市有時差,吃飯、睡覺、上課時間都要延后,胃口的適應等都是問題。上課時間延后,公選大課最后一節下課常常是夜里十點半左右,再加上回答學生提問和面批作文,常常回到宿舍已經是12點多了,再自己做點吃的,或者吃點方便面湊合一下,好長時間身體明顯不支。
困境。克拉瑪依地處大西北。校區四周沒有高大建筑,空曠荒涼。每當春秋刮大風,我住在宿舍樓北側房間,那種聲音簡直讓人不寒而栗,說“鬼哭狼嚎”一點也不為過。我和許多老師每當遇到刮風天,夜里大半宿是不敢入睡的。另外,連續幾年在潮濕的宿舍里生活,患上了內濕的毛病,經常感冒,鬧肚子、發燒等,而每次都是吃點小藥頂過去,堅持上課。
課時超多,身體勉強支撐。每學年我要上288學時的課,每周幾乎周一到周五都有課,周六日還有大量學生活動指導、年輕教師指導教學科研等。尤其是階梯教室上大課,一百多人的課,每次課結束,一句話也不想再說了。疫情期間我最后一個“陽”了,恰好又趕上期末,那學期有中國文化通論和藝術學概論兩門大課,每門課兩個班,每班100人,連續上四天,又是全校各專業通選,無法調課,又不能停課,我只能在線堅持上課,每講幾分鐘就咳嗽好一會兒,就是這樣,我硬是堅持講了兩周,后由“陽”轉“陰”,轉為線下上大課,一節不差地完成了一學期的課程教學,卻落下了嗓子疼痛、嘶啞甚至失聲,最后嘶啞疼痛無法講課,不得不結束援教。
風出奇的大。一次白天刮大風,瞬時達到13—15級。下課后我從教室回宿舍,被大風刮得不能自主,越刮越快,眼看著就要撞上前面的大樹,我眼睛一閉,雙手護著胸部,想著撞上大樹胳膊斷了可以,心臟不能撞壞。可巧,還有兩三米了,風向突轉,把我刮轉了方向,躲過了一劫。我暗自慶幸,也自我解嘲:看來老天還是要我在這里多做點貢獻。
幾點感懷
四年,人生長河中短暫一瞬。對個人來說,這段時間說長不算長,說短也不短。四年的援教生活表面上是我在幫助別人,在援助別人,其實,我得到的回饋是巨大的,它對我內心的觸動和精神的重塑是無法用語言表述的。
一是自我人生價值的活生生展現。
幾十年的人生履歷和中國傳統文化的熏陶,使我深深感到,人生的意義和價值是存在的,那就是做一個對他人,對周邊,對社會,對民族有所助益的人。為什么見到教育部有關銀齡教師西部援教的通知后,我不暇思索就報了名,很快實現了自己退休后只要身體允許就要去做點有益于他人、幫助他人的事,即使在遙遠的邊疆農村。在云南和新疆的四年時間里,本著這一主導思想,我每天都努力多做一些別人需要幫助的事情,可以說有求必應,來者不拒。大至課程教學——由于當地院校教師奇缺,我承擔了8門課程,其中有六門是我從來沒有講過的。別人周六日、節假日盡情地游覽西部之大美山川,我卻沒有一刻不在準備后幾個學期的課程;小到幫助青年教師教學科研,學生學習、朗誦,寫作等。每做一件事都倍感人生價值的實現,那種苦累痛并快樂的體驗是難以言表的。
二是克服困難遠赴邊疆的精神重振。
退休,被人們認為是人生事業的終點。可是,60歲,又是人生無論是身體還是智力的高點,尤其是我們做教師工作的,是知識積累的最佳時段,也是家庭內外處于無憂無慮無需諸多牽掛的最佳時期。可是,退下來無所事事,一身能量無處發揮,確實感覺很是無聊無味無奈。教育部這個“銀齡計劃”,無疑給我們吹來了一股重新振作起來的春風。整裝出發,來到西南邊陲的滇西應用技術大學珠寶學院,迎來的是與年輕教師和青春勃發的學子的相處,事業感,成就感,助人感,收獲感,價值實現感……每天都有一縷縷蕩漾的春風,使我的情感有所寄托,讓我的精力有所釋放,催促我抓住時間的分分秒秒,做,多做些力所能及,又是他人他地所急需幫助的事。每當一節課結束,得到同學們發自內心的熱烈掌聲;每當一次重要的教學指導完畢,得到的是領導和同事的夸贊的感謝語;每當一次教學大賽,我指導的青年教師手捧獎狀向我致謝;每當我指導的學生獲得省、市、區、校競賽大獎……真的比我自己獲獎還要高興:自己的情懷和夙愿在一點一滴一步一個腳印地實現,為此,常常夜里輾轉反側,激動開心不能入睡。
三是幫助急需幫助的人和事是人生最大的快慰。
一般說來,踏踏實實干了一輩子,退休頤養天年,含飴弄孫,是人之常情,也是老年人所追求的境界。而對于一輩子從事教育工作的我們來說,一生看到、聽到和接觸到的都是對學生,對祖國未來的培養教育,成為使命和天職。我曾作為教育部教師教育考察團負責人之一到過陜北、川南考察中小學教育,每每令我觸目驚心,心如刀絞,難以平靜,早就下決心要在可能的時間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那里做幫扶孩子的事。退休后的偶然機會得到了我這樣的條件可以赴邊疆援教,長期蘊含的情懷一下子得到釋放。當我來到滇西,來到西北,受到當地校領導和師生熱誠的歡迎和生活上無微不至的關懷,真的感到無比的自豪和快慰:幾十年埋在心底的想法得以實現,能夠在人生一個重要的節點做些幫助他人的事,在他人需要的時候出現,盡自己全部所能做出想做,也是別人所需的事情,開心快慰溢于言表。
四是數十年積累的知識本領得以施展受到好評后的啟示。
客觀地說,高校任教一生,六十歲到了退休年齡,每個人身體狀況是不同的,而每位老教師一生的知識積累,教學經驗的豐富,科研能力的攀高等卻是相同的——此刻已達到人生的高點,也是教學科研游刃有余的最佳時期。此外,家庭的拖累普遍減少,上有老下有小狀況普遍有所改觀,到了為社會做貢獻的最佳時期。“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形象地描繪出我們這一批人的心志心態和心性。來到云南,尤其是新疆,面對高考錄取線高出一本線60分以上的學子,我們這些老同志受到的歡迎和愛戴出乎我們的預料。不論是教學課堂的聽講,每學期公選課(“中國文化通論”、“藝術學概論”)都是在開選5分鐘內被搶完。有的同學連續選修,同時向別的同學介紹這兩門課,激發大家選修的熱情。專業基礎課“基礎寫作”“創意寫作”“公文寫作”“科研和畢業論文寫作”等,除了專業同學必選外,還有不少外專業同學選修。每當學校舉辦閱讀演講、專題演講和詩歌散文大賽等,同學們總是要找到我們,請我們指導,指導后確實進展神速,大多獲獎。青年教師基本功授課大賽,我指導的教師獲得學校和自治區特等獎、一二三等獎。在科學精神、治學態度和科研方法上對年輕教師的幫助,使其進步很快。在兩個學校,我分別做過《怎樣做個好教師》的專題講座,用自己一生的經歷給全體青年教師以啟迪,普遍反映受益匪淺。
由于我們老教師在學生中的信任度頗高,學生們不僅在學業上,就是在人生成長和婚姻戀愛受到挫折時也有不少學生第一時間想到了我們這些老教師。經過耐心細致真摯的引導規勸幫助,學生們精神面貌不同程度地有了改觀,重新樹起生活的風帆,樂觀向上成了主旋律。
這些都告訴我,退休后及時選擇“銀齡工程”,奔赴邊疆支援西部高校建設,是一個利人利己利國利民的明智之舉,是人生關鍵時期一個關鍵、恰當的選擇,也是一個人生難以忘懷的舉措。我將為此次選擇感到慶幸,也為人生的這一步感到欣慰,更是心安。
人生自古無人不追求快樂。孟子“三樂”是我們做教師的人生座右銘:“父母安在,兄弟無恙,一樂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三樂也。”這也成了我的很多學生的人生座右銘,他們寫在與我告別的贈言中,令人感慨系之。
與云南,與新疆援教結束前,我的學生贈送給我王昌齡那首《贈柴侍御》:“沅水通波接武岡,送君不覺有離傷。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感人至深!
唐代著名詩人李商隱《登樂游原》一詩寫道:“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道出了古人晚年日落西山的消沉和無奈。今天自己和數百位“銀齡教師”的所思所想所為,恰應反其意而用之:“晚來情正濃,只身赴邊城。玉壺冰心見,夕陽金暉映。”
人生長路尚漫漫,吾儕仍需再求索。
